青未了|我的母亲

kuaidi.ping-jia.net  作者:佚名   更新日期:2024-07-05

文/ 王满刚

“奶奶——奶奶——”3岁多的小睿程又对着我手机里珍藏的母亲相片叫开了,“爸爸,奶奶能听到我叫她吗?”

“能听到,奶奶听你叫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眼里潮湿起来。

又是一年春,又见菜花黄,母亲离开我们3年了。3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她,经常在梦中和她像往常一样生活在一起。常常产生错觉,下班走到小区单元楼下,觉得她还坐在阳台的窗口望着我;回江苏老家的归途中,觉得她还在家里忙碌地张罗饭菜盼着我;从老家启程返淄时,觉得她还站在路口朝我挥手……

母亲1949年生人,个头不高,身材偏瘦,剪一头她们那辈人常见的短发,我们那里叫“丫头毛子”,是一位善良、勤俭、坚强的普通农村妇女。

母亲生我的时候,家里只有姑妈和她打伙儿。姑妈半夜听母亲说肚子疼,急忙叫来住在屋后的三姑,又紧急请来有接生经验的门上大奶奶……母亲在大出血、几近昏迷后,把我带到人间,一口气连吃带喝了两大碗红糖煮饼,才缓过劲来。我和母亲同属牛。3年后,家里又添了妹妹。

父亲从小双眼高度近视,早年在外村教学,后来才调到本村的小学。家里种的几亩田,母亲一点不比别人家落后。家里养着猪,母亲三天两头清扫猪圈,母猪下小猪了,她早早给猪窝铺上松软的稻草,煮碎米粥给母猪加营养。她还兼给大队里养猪,有一次,大队的一条母猪即将生产,母亲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不放心睡在家里的我和妹妹,一路小跑回家看我们。当她赶回猪圈时,一群胖嘟嘟的小猪仔已满地爬滚了。

12岁那年,父亲送我到县城读书,寄宿姑妈家,从此开始了我与家人聚少离多的生活。至今难忘,小小的我,刚离开母亲时,那份想家的无奈和煎熬。一天中午,放学回到姑妈家,听人说母亲上街了,正从帮船口往姑妈家走着,我连忙转头向帮船口跑去,当我老远看到对面走来的母亲时,禁不住放声哭着喊着冲过去抱着母亲不放,似乎有满肚子的委屈和苦水,要向母亲诉说。母亲搂着我,擦擦我的泪,不住地说“心肝、心肝……”。每到周末的下午,母亲会放下要做的事,等我回来。我有时会赶上村里的帮船,但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多数时候,是赶邻村的最后一班帮船,下船后再往家飞奔三四里路。会骑自行车后,周末放学直接骑车到与村子相对的上官河渡口,放开嗓子喊几声“过河——过河——”,摆渡的老叔就会荡着渡船过来。有时,碰上刮风下雨,天黑得早,老叔收工也早,我在河边大喊了好几声,正有点绝望,就隐约听见风雨中传来母亲的声音:“满刚,别怕,啊,妈妈马上来了——”不一会儿,浪涛正紧的大河面上,那个模糊的飘摇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母亲荡着小船,一桨一桨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星期天下午,又要往城里返,母亲常常让我带上要换身的干净衣服,带上她腌熬的老咸菜或胡椒黄豆,拜托村里大我几岁、在城里上学的哥哥们带我一起走。

头几年,母亲每星期给我一块钱零用钱。后来在学校寄宿吃食堂,一块钱涨成了十块。当时,因为父亲负责学校办厂经营不善,连累家里经济陷入困顿,母亲连家养的鸡生的鸡蛋都舍不得吃,攒在一个绿色瓦罐里,攒一段日子就卖一次。而我,偏偏这时,迷上了书法,常用生活费买一些字帖、毛笔、宣纸以及书法和文学类杂志。多年后,和母亲闲谈,母亲还提起这件事,觉得那时给我的生活费太少了,让我常常因为买学习用品而不舍得买着吃。唉,母亲的心啊!

父亲办厂欠了很多债,每年都有很多讨债人踏上我家门槛,母亲无端地受了若干的委屈。辛辛苦苦从田上攒下的几个血汗钱,不等焐热,就捧出来给了要债的。过年,人家过的是年,我家过的是关。年前,要债人会赶着趟似地冒出来。母亲不知给人家说过多少好话,暗地里流过多少眼泪。我和妹妹正是十几岁的人,家里来了要债的,心里十分自卑。村里人劝母亲生活要向前看,母亲对人家说,人生几节子过到头,看着家里一双儿女,挨也要把这一节子挨过去。

高中毕业那年,家里种了好几亩棉花田。落榜返家,正是棉花收摘的季节,我每天陪母亲在一人高的棉花地里摘棉花,心里并不安分:什么时候才能靠自己的爱好和特长,闯出一条路来,好为家里分忧,让母亲享享福?!当年年底,带着父母的不舍与叮咛,我戴上光荣花,跟着大部队坐上了北上的闷罐列车,参军来到驻山东淄博的某部军营。我从没出过远门,新兵生活又紧又严,母亲在家不放心,想我时一个人哭,还请算命瞎子为我算命,瞎子对她说:“你家细牛儿,命好着呢,不用为他焦。”也巧,我在部队每一步都有贵人相助,顺风顺水,心想事成,还由士兵提拔为军官。于是母亲就挺相信那个算命的瞎子。

在部队成家有了孩子后,父母每年都赶一天的长途 汽车 奔波千里过来帮着照看孩子,每次都带着一大堆这包那袋,有田里新收的稻香大米,有自留地新收的黄豆蚕豆,还有我爱吃的熏烧鹅、牛肉、香肠、鱼圆等,有时还有螃蟹。父亲眼睛看不见,母亲要一步不离地搀他,这么多、这么重的东西,不知她是怎么弄上车的。

在外20多年了,每次我回老家,是母亲最开心的日子。她像等待远道而来的亲戚一样,早早地就收拾好床铺,准备好我最爱吃的家乡菜,竖着耳朵留意门口巷子上的脚步声,平日这里疼那里痛的小毛病,全不见了。我要离开的前一晚,母亲喜欢和我说说谈谈到很晚,嘱咐我在外记得少喝酒,出门要多带衣服,等等,总有说不完的话。第二天早上,送我上车,冲我挥挥手,车都走出好远了,她还站在那儿。

父母年纪大了,无法伴守在他们身边尽儿子的责任,是我此生最为自责和愧疚的事情。手头稍宽裕,我便在兴化城妹妹家附近选了一套两居室二手房,帮父母在城里安了个家,一有空闲就赶回去看望他们,每次塞些钱给母亲,母亲都抢着打着不要,我说这是儿子孝敬您的,她才边说你爸爸有工资哩,边放到口袋里。和邻居大妈大婶们谈起来,常常自豪地告诉人家,我这是享儿子的福呢!

母亲一直盼着能抱上孙子。国家实施两孩政策后,她就动员我们再生个孩子。也是天遂人愿,2017年6月,儿子睿程出生,母亲乐得合不拢嘴,想起来就看一看摸一摸抱一抱,笑呵呵地对我说:“和你小时候一个样子!”2018年春节回家,父母提前为小孙子办了过周礼,离开老家时,母亲安慰我们说,再过个把月,等过了清明,就上山东去带孙子。

家乡的油菜花已经盛开,眼看着清明节就要到了,农历2月13日一早起床后,窗外灰蒙蒙的,似有薄薄的雾霾,手机急促地响了,是妹妹打来的,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妹妹从来没在这个点给我打过电话…… “妈妈早上突发脑出血,病危急救。”几分钟后,手机里传来妹妹的哭声:“哥哥,妈妈走了……”

多年来心底最担心最害怕接到的这个电话,蓦地让我浑身欲瘫,脚步打漂。强打精神,火速携一家人往江苏兴化老家赶,一路上头脑就像电影里的蒙太奇,闪过的全是记忆中母亲的点点滴滴,泪水不停地默默地流。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啊,咬咬嘴唇,分明感到疼。回到熟悉的老家,门口堆满了村里人送的冥纸,几捆烧纸正在一边燃着烟,一屋子的人忙这忙那,母亲安详地闭着眼睛躺在堂屋心的席子上。两个伯母架着站不住的我,泣不成声:“粉英啊,满刚回来了哇!你成天念着的儿孙一家人回来呀哇!”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跪在母亲身边,嚎啕大哭,挥泪顿作倾盆雨……

耳边仿佛响起那首熟悉的歌——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

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

你爱吃的那三鲜馅他有人给你包

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

你身在那他乡住有人在牵挂

你回到那家里边有人沏热茶

你躺在那病床上他有人掉眼泪

你露出那笑容时有人乐开花

……

想起曾读过的一段话:“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第一次,我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第二次,你不会晓得,我说也没有用。”

我就这样永远失去了这世上最无私地疼爱我的女人——我的母亲,成了“失去了根的草”。

母亲的骨灰在家供了一年多,第二年的11月25日,农历十月二十九,父亲请人在村南王家垛子西南角,将母亲的骨灰紧挨着安葬在爷爷奶奶坟墓东侧。站在那里,可以望见母亲娘家平旺庄的田地和人家。送母亲下葬的一路上,我双手合抱着母亲的骨灰盒,走在队伍最前面,分明感到母亲的骨灰在手中变得越来越沉重,我需要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里,紧些,再紧些,才不会滑落。我在心中默默地对母亲说:“妈妈,儿知道您不舍得离开我,让我抱紧您!您永远活在儿子的心中。”一路上,不时有大妈大婶们眼含热泪地盯着我看,对我说:“满刚,家来送妈妈的呀!”我不住含泪点头。

我把母亲的相片,拍在手机里,时刻伴在身边。一个人在外,想她的时候,就打开注视一番。小睿程一岁半时开始咿呀叫人,我指着母亲的相片,告诉他,这是奶奶,他竟对着相片奶声奶气地喊起来“奶奶——奶奶——”,后来,时常煞有介事地跟我说,还要看手机里的照片,还要喊奶奶。

看他那虎头虎脑的小模样,我常常暗自感叹:母亲要是还活着,该有多欢喜啊!

(图片源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满刚,江苏兴化人,1992年12月参军到山东淄博某部,现供职于淄博海关。爱好写作,在各类报刊和新媒体平台发表文学类稿件数十篇,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淄博市网络作家协会会员。

《当代散文》 由山东省散文学会主办,散文双月刊,主要发表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欢迎山东籍散文作家申请加入山东省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常年举办各种散文活动,为作家提供图书出版服务,欢迎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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