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九 论文上(3)

kuaidi.ping-jia.net  作者:佚名   更新日期:2024-07-02
统领商荣以温公神道碑为饷。先生命吏约道夫同视,且曰:"坡公此文,说得来恰似山摧石裂。"道夫问:"不知既说'诚',何故又说'一'?"曰:"这便是他看道理不破处。"顷之,直卿至,复问:"若说'诚之',则说'一'亦不妨否?"曰:"不用恁地说,盖诚则自能一。"问:"大凡作这般文字,不知还有布置否?"曰:"看他也只是据他一直恁地说将去,初无布置。如此等文字,方其说起头时,自未知后面说甚么在。"以手指中间曰:"到这里,自说尽,无可说了,却忽然说起来。如退之南丰之文,却是布置。某旧看二家之文,复看坡文,觉得一段中欠了句,一句中欠了字。"又曰:"向尝闻东坡作韩文公庙碑,一日思得颇久。饶录云:"不能得一起头,起行百十遭。"忽得两句云:'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遂扫将去。"道夫问:"看老苏文,似胜坡公。黄门之文,又不及东坡。"曰:"黄门之文衰,远不及,也只有黄楼赋一篇尔。"道夫因言欧阳公文平淡。曰:"虽平淡,其中却自美丽,有好处,有不可及处,却不是阘茸无意思。"又曰:"欧文如宾主相见,平心定气,说好话相似。坡公文如说不办后,对人闹相似,都无恁地安详。"蜚卿问范太史文。曰:"他只是据见定说将去,也无甚做作。如唐鉴虽是好文字,然多照管不及,评论总意不尽。只是文字本体好,然无精神,所以有照管不到处;无气力,到后面多脱了。"道夫因问黄门古史一书。曰:"此书侭有好处。"道夫曰:"如他论西门豹投巫事,以为他本循良之吏,马迁列之於滑稽,不当。似此议论,甚合人情。"曰:"然。古史中多有好处。如论庄子三四篇讥议夫子处,以为决非庄子之书,乃是后人截断庄子本文搀入,此其考据甚精密。由今观之,庄子此数篇亦甚鄙俚。"〔道夫〕

或问:"苏子由之文,比东坡稍近理否?"曰:"亦有甚道理?但其说利害处,东坡文字较明白,子由文字不甚分晓。要之,学术只一般。"因言:"东坡所荐引之人多轻儇之士。若使东坡为相,则此等人定皆布满要路,国家如何得安静!"〔贺孙〕

诸公祭温公文,只有子由文好。

欧公大段推许梅圣俞所注孙子,看得来如何得似杜牧注底好?以此见欧公有不公处。"或曰:"圣俞长於诗。"曰:"诗亦不得谓之好。"或曰:"其诗亦平淡。"曰:"他不是平淡,乃是枯槁。"〔拱寿〕

范淳夫文字纯粹,下一个字,便是合当下一个字,东坡所以伏他。东坡轻文字,不将为事。若做文字时,只是胡乱写去,如后面恰似少后添。〔节〕

"后来如汪圣锡制诰,有温润之气。"曾问某人,前辈四六语孰佳?答云:"莫如范淳夫。"因举作某王加恩制云:"'周尊公旦,地居四辅之先;汉重王苍,位列三公之上。若昔仁祖,尊事荆王;顾予冲人,敢后兹典!'自然平正典重,彼工於四六者却不能及。"〔德明〕

刘原父才思极多,涌将出来,每作文,多法古,绝相似。有几件文字学礼记,春秋说学公谷,文胜贡父。〔振〕

刘贡父文字工於摹仿。学公羊仪礼。〔若海〕

苏子容文慢。〔义刚〕

南丰文字确实。〔道夫〕

问:"南丰文如何?"曰:"南丰文却近质。他初亦只是学为文,却因学文,渐见些子道理。故文字依傍道理做,不为空言。只是关键紧要处,也说得宽缓不分明。缘他见处不彻,本无根本工夫,所以如此。但比之东坡,则较质而近理。东坡则华艳处多。"或言:"某人如搏谜子,更不可晓。"曰:"然。尾头都不说破,头边做作扫一片去也好。只到尾头,便没合杀,只恁休了。篇篇如此,不知是甚意思。"或曰:"此好奇之过。"曰:"此安足为奇!观前辈文章如贾谊董仲舒韩愈诸人,还有一篇如此否?夫所贵乎文之足以传远,以其议论明白,血脉指意晓然可知耳。文之最难晓者,无如柳子厚。然细观之,亦莫不自有指意可见,何尝如此不说破?其所以不说破者,只是吝惜,欲我独会而他人不能,其病在此。大概是不肯蹈袭前人议论,而务为新奇。惟其好为新奇,而又恐人皆知之也,所以吝惜。"〔僩〕

曾所以不及欧处,是纡徐扬录作"馀"。曲折处。曾喜模拟人文字,拟岘台记,是仿醉翁亭记,不甚似。

南丰拟制内有数篇,虽杂之三代诰命中亦无愧。〔必大〕

南丰作宜黄筠州二学记好,说得古人教学意出。〔义刚〕

南丰列女传序说二南处好。

南丰范贯之奏议序,气脉浑厚,说得仁宗好。东坡赵清献神道碑说仁宗处,其文气象不好。"第一流人"等句,南丰不说。子由挽南丰诗,甚服之。

两次举南丰集中范贯之奏议序末,文之备尽曲折处。〔方〕

南丰有作郡守时榜之类为一集,不曾出。先生旧喜南丰文,为作年谱。

问:"尝闻南丰令后山一年看伯夷传,后悟文法,如何?"曰:"只是令他看一年,则自然有自得处。"

江西欧阳永叔王介甫曾子固文章如此好。至黄鲁直一向求巧,反累正气。必大。

"陈后山之文有法度,如黄楼铭,当时诸公都敛衽。"佐录云:"便是今人文字都无他抑扬顿挫。"因论当世人物,有以文章记问为能,而好点检它人,不自点检者。曰:"所以圣人说:'益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至。

馆职策,陈无己底好。

李清臣文饱满,杂说甚有好议论。

李清臣文比东坡较实。李舜举永乐败死,墓志说得不分不明,看来是不敢说。

桐阴旧话载王铚云,李邦直作韩太保惟忠墓志,乃孙巨源文也。先生曰:"巨源文温润,韩碑径,只是邦直文也。"〔扬〕

论胡文定公文字字皆实,但奏议每件引春秋,亦有无其事而迁就之者。大抵朝廷文字,且要论事情利害是非令分晓。今人多先引故事,如论青苗,只是东坡兄弟说得有精神,他人皆说从别处去。〔德明〕

胡侍郎万言书,好令后生读,先生旧亲写一册。又曰:"上殿札子论元老好,无逸解好,请行三年丧札子极好。诸奏议、外制皆好。

陈几道存诚斋铭,某初得之,见其都是好义理堆积,更看不办。后子细诵之,却见得都是凑合,与圣贤说底全不相似。其云:"又如月影散落万川,定相不分,处处皆圆。"这物事不是如此。若是如此,孔孟却隐藏著不以布施,是何心哉!乃知此物事不当恁地说。〔〈萤,中"虫改田"〉〕

张子韶文字,沛然犹有气,开口见心,索性说出,使人皆知。近来文字,开了又阖,阖了又开,开阖七八番,到结末处又不说,只恁地休了。〔至〕

文章轻重,可见人寿夭,不在美恶上。白鹿洞记力轻。韩元吉虽只是胡说,然有力。吴逵文字亦然。〔扬〕

韩无咎文做著侭和平,有中原之旧,无南方啁哳之音。〔佐〕

王龟龄奏议气象大。

曾司直大故会做文字,大故驰骋有法度。裘父大不及他。裘父文字涩,说不去。〔义刚〕

陈君举西掖制词殊未得体。王言温润,不尚如此。胡明仲文字却好。〔义刚〕

或言:"陈蕃叟武不喜坡文,戴肖望溪不喜南丰文。"先生曰:"二家之文虽不同,使二公相见,曾公须道坡公底好,坡公须道曾公底是。"〔道夫〕

德粹语某人文章。先生曰:"绍兴间文章大抵粗,成段时文。然今日太细腻,流於委靡。"问贤良。先生曰:"贤良不成科目。天下安得许多议论!"〔可学〕以下论近世之文。

"诸公文章驰骋好异。止缘好异,所以见异端新奇之说从而好之。这也只是见不分晓,所以如此。看仁宗时制诏之文极朴,固是不好看,只是它意思气象自恁地深厚久长;固是拙,只是他所见皆实。看他下字都不甚恰好,有合当下底字,却不下,也不是他识了不下,只是他当初自思量不到。然气象侭好,非如后来之文一味纤巧不实。且如进卷,方是二苏做出恁地壮伟发越,已前不曾如此。看张方平进策,更不作文,只如说盐铁一事,他便从盐铁原头直说到如今,中间却载著甚么年,甚么月,后面更不说措置。如今只是将虚文漫演,前面说了,后面又将这一段翻转,这只是不曾见得。所以不曾见得,只是不曾虚心看圣贤之书。固有不曾虚心看圣贤书底人,到得要去看圣贤书底,又先把他自一副当排在这里,不曾见得圣人意。待做出,又只是自底。某如今看来,惟是聪明底人难读书,难理会道理。盖缘他先自有许多一副当,圣贤意思自是难入。"因说:"陈叔向是白撰一个道理。某尝说,教他据自底所见恁地说,也无害,只是又把那说来压在这里文字上。他也自见得自底虚了行不得,故如此。然如何将两个要捏做一个得?一个自方,一个自圆,如何总合得?这个不是他要如此,止缘他合下见得如此。如杨墨,杨氏终不成自要为我,墨氏终不成自要兼爱,只缘他合下见得错了。若不是见得如此,定不解常如此做。杨氏壁立万仞,毫发不容,较之墨氏又难。若不是他见得如此,如何心肯意肯?陈叔向所见吒异,它说'目视己色,耳听己声,口言己事,足循己行'。有目固当视天下之色,有耳固当听天下之声,有口固能言天下之事,有足固当循天下之行,他却如此说!看他意思是如此,只要默然静坐,是不看眼前物事,不听别人说话,不说别人是非,不管别人事。又如说'言忠信,行笃敬'一章,便说道紧要只在'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问道:'见是见个甚么物事?'他便说:'见是见自家身己。'某与说,'立'是自家身己立在这里了,'参於前'又是自家身己;'在舆'是自家身己坐在这里了,'倚於衡'又是自家身己,却是有两个身己!又说格物做心,云:'格住这心,方会知得到。'未尝见人把物做心,与他恁地说,他只是自底是。以此知,人最是知见为急。圣人尚说:'学之不讲,是吾忧也!'若只恁地死守得这个心便了,圣人又须要人讲学何故?若只守这心,据自家所见做将去,少间错处都不知。"〔贺孙〕

今人作文,皆不足为文。大抵专务节字,更易新好生面辞语。至说义理处,又不肯分晓。观前辈欧苏诸公作文,何尝如此?圣人之言坦易明白,因言以明道,正欲使天下后世由此求之。使圣人立言要教人难晓,圣人之经定不作矣。若其义理精奥处,人所未晓,自是其所见未到耳。学者须玩味深思,久之自可见。何尝如今人欲说又不敢分晓说!不知是甚所见。毕竟是自家所见不明,所以不敢深言,且鹘突说在里。〔宇〕

《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九 论文上(3)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
1. 韩愈和柳宗元的文章风格对比:韩文大纲好,柳文论事较精核,如辨鹖冠子之类。非国语中尽有好处。但韩难学,柳易学。
2. 柳宗元对《鹖冠子》的评价:柳子厚称其书只有一处好,其他皆不好,因为文字精炼,观察深刻。
3. 韩愈和柳宗元文章的不同之处:韩文较为有些王道意思,每事更包涵一些道理,所以较难学习。
4. 柳宗元对韩愈的评价:柳子厚认为韩文难学,而自己的文章更容易上手。
5. 其他相关问题探讨:如何用功了,方能辨古书之真伪?如何理解诚与一的关系?等等问题。
总之,《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九 论文上(3)主要讨论了古代文学中的一些问题,包括韩愈和柳宗元等人的文章风格、文学价值以及对经典作品的理解和辨伪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