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乡村故事五)

kuaidi.ping-jia.net  作者:佚名   更新日期:2024-08-10
1997年的秋天。

“叮铃铃……”放学了,充满朝气的小学生们系着鲜艳的红领巾,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从学校门口蜂拥而出。出了校门,他们三五成群地走向不同的分叉路口,边手舞足蹈地说着一天的趣事,边往家走。

在一条充满尘埃的小路上,10岁的秋秋背着一个粗糙的布袋书包,低头着头,独自默默地往家走。

秋秋急着回去帮奶奶干家务,所以步伐跨得很大,当她走过村里和她同龄的那群小男孩身边时,以小远为首的他们把她拦了下来。

“哟,哟,这衣服上满是补丁的丑八怪是谁啊,走这么快是要赶着去投胎吗?也对,是我的话,我也选择重新投胎,生在一个没爸没妈的家庭,一个星期吃不到一顿肉,一年买不到一件新衣服,全村就你家最穷,要不你今晚来我家,我妈说今天杀鸡,我赏两块鸡肉给你吃。”其中一个小男孩小远对着秋秋神气地说。

小远的话刚落,围在他身边的小孩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秋秋脸被气得红红的,她的头更低了,她跑了起来,她想越过小远,离他们远远的。

说时迟那时快,小远突然伸出一脚,秋秋直直地向前扑倒,手掌蹭到了地上的沙子,破皮流血了,痛得秋秋哇地哭起来。

别的小孩子被这意外吓傻了,愣愣地站着,小远也慌了,心里害怕不已,带着别的小孩飞快地跑远了。

看到他们跑远了,秋秋从路边抓了一把野草,按在破皮的地方,伤心地往家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路。

秋秋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发高烧,爸爸骑单车去街上给秋秋买药时被车撞了,再也没回来,肇事司机逃逸了。一年后秋秋妈改嫁到了外省,从那以后秋秋也再没见过妈妈。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就剩下了年幼的秋秋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秋秋和奶奶住在破旧的瓦房里,她们周围的邻居这几年陆续盖起了平房,她们的瓦房夹在中间非常不协调。

秋秋在进村前把眼泪用袖子擦干净,然后她听到了一阵争吵声,其中好像夹杂着奶奶的声音,心揪了一下,她连忙往家跑去。

刚进家门就看见隔壁高高胖胖的五婶用手指指着奶奶吼道:“你个老太婆,我今天刚在田里放了肥料,你转眼就把我田里的水全放进你的田里,你个老不要脸的,你赔我肥料。”

“你家的田挨着那么多户人的田,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放你的肥料水?我今天一天都没去田里,在山上除草,你别血口喷人。”瘦弱的奶奶站在门前对着五婶大声道。秋秋默默地走到奶奶身边,站在奶奶身后。

“我的田是挨着很多户人,可只有你最穷,只有你买不起肥料,除了你还有谁会干这么龌蹉的事,想不到你年纪那么大,心还那么坏,怪不得会死老公,死儿子,这是对你的报应啊。”五婶继续对着奶奶盛气凌人地说。

这时隔壁的六婶过来了,把五婶硬拉走了。奶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天悲吼:“老天爷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要这样对我。”

秋秋看见了,哭着想扶奶奶起来,奶奶却猛地抱着她放声痛哭起来,秋秋也哇地哭了起来,哭声听者心酸。

在农村,一个家庭没有一个男人,是很容易被人看不起,甚至是被欺负的,所以在农村的人无论怎么样都要生个儿子。

从小没爹没妈疼,还时常被人冷嘲热讽,虽有奶奶爱护,可秋秋还是越来越自卑,敏感到别人无意中看了她一眼,她都会觉得别人是在嘲笑她。同学们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她就觉得她们是在议论她……

小小年纪却时常心事重重,她在日记本写:

人为什么要欺负人?为什么周围的人每天都能笑得那么高兴?为什么人会有穷富之分?为什么就我没有爸妈?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啊?

秋秋知道要想改变现状就只能认真读书,考大学,可她每天胡思乱想,根本就无法认真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奶奶年纪也大了,供她上学越来越吃力。

所以初中毕业后,秋秋决定不再上学,16岁的她跟着一个亲戚到了广东打工。

没有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秋秋只能进工厂上班,每天在流水线上站12个小时,一个月才休息两天。虽然很累,可是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秋秋的心情不再那么压抑。

只是每天下班回到宿舍,看到室友们给父母打电话嘻嘻哈哈地聊天,和父母撒娇时,她就会把被子一盖,蒙过头,一个人在被窝里长时间地发呆。

在秋秋进厂半年后,厂里的同事,18岁的陆铭对她展开了追求。每天早上陆铭会早早地在工厂门口等秋秋,手里拿着给秋秋买的早餐。晚上下班后他会跟在秋秋后面送秋秋回到宿舍楼下。

除了奶奶,第一次有人对秋秋这么好,秋秋既欢喜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陆铭给她买了一个月的早餐,她也没有接受他。可是她夜晚躺在被窝的时候,嘴角偶尔会洋溢着淡淡的微笑。

秋秋的很多同事都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家,初出社会,离开了家人,心里格外寂寞,情绪格外的脆弱。所以很多女孩子都谈起了恋爱。

秋秋宿舍的女孩子都在谈恋爱,有了精神寄托的她们,每天神采飞扬,每次休息时都出市区疯玩,她们怂恿秋秋也接受陆铭的追求。

一天,秋秋发烧请假在宿舍,陆铭知道后请假出去给秋秋买了退烧药,并买了一份清淡的白粥托秋秋的室友给秋秋带回去。

生病的时候,心理本来就特别脆弱,更何况是独自在异乡,身边无可依靠的人,心理更加脆弱了。所以,当秋秋看到陆铭给她买的药和粥,还有那张写着满满的关怀的纸条时,她感动了,心软了,她接受了陆铭的追求。

那是秋秋人生当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陆铭对她体贴入微,每天给她买早餐和宵夜,出去吃饭会给她擦干净筷子,坐公车时会护着她,还经常想各种办法逗她开心。

那些自卑,敏感多疑通通远离了秋秋,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是那么的美。

秋秋十七岁生日的时候,陆铭带秋秋出市区玩,他给秋秋买了蛋糕。在公园的凉亭里,陆铭帮秋秋点燃了蜡烛。这是秋秋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她过生日,第一次有生日蛋糕,她看着陆铭,扑进他怀里泪流满脸。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回宿舍,从那以后,每次休息陆铭都会带秋秋出市区玩。

沉浸在爱情里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半年后,秋秋发现自己的例假已经四个月没来了,后知后觉的她在室友的提醒下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怀孕四个多月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她手足无措地找到了陆铭,没想到陆铭听后沉默了,过了一会,他让秋秋先回去,说让他一个人想想怎么办,明天他会去找秋秋。

可是陆铭却从此消失了,秋秋室友的男友告诉秋秋,陆铭连工资都不要,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得知秋秋怀孕了,厂里怕她上班时出意外,就把她辞退了。

大着肚子,男友不见了,工作没有了,秋秋在宿舍哭了两天,走逃无路、伤痛欲绝的她又回到了她极力逃离的家乡。

回到家后,她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里,可村里还是流言四起,人们说她在外面做的不是正经的工作,是在外面做小姐,每天陪不同的男人,现在怀孕了,人家不要她了,就只好回家了,准备生个小杂种……

流言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奶奶用尽各种办法都没法劝服秋秋把还孩子打掉,秋秋哭着说她不想杀自己的孩子,她不想做一个狠心的妈妈。奶奶被气到病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一个月后,家里来了个四十多岁的跛脚男人,他和奶奶说,他不嫌弃秋秋在外面做过的那些事,也不嫌弃秋秋肚子里的孩子,他想娶秋秋,边说边一脸猥琐地看着秋秋。奶奶气得拿起扫把把他赶了出去,男人边走边说:“婊子一个,装什么贞洁,除了我,这方圆十里谁会捡你这破鞋,不知好歹。”

第二天,奶奶乘车去了医院,老人家想问问医生秋秋的情况还能不能打掉孩子。

奶奶走后,秋秋走出了房门,她不顾路上人们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独自走到了后山的水库。她呆呆地在水库边坐着,傍晚时她看到奶奶佝偻的身影慢慢地出现在了远处的大路上。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奶奶,对着奶奶远处的身影,嘴角动了动。

然后秋秋慢慢地站了起来,闭着眼睛,向前一跳,水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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